江西村一组部分尘肺家庭儿童，从左至右：李阳乐12、傅琳琳7岁、李云12岁、李阳栓13岁、毛加翔8岁、李柯9岁、李艳阳8岁、李瑞泽一岁、任俊华6岁、李露露6岁、阮紫怡5岁、任玲玉8岁、张驰9岁、 郭彬12岁、阮国强11岁。

       9岁的张驰上小学二年级，学校距离他家有十几里山路。每次上山他都有个习惯：不是朝前看，而是低着头寻找“猎物”。不一会儿，他就摘了一束野花，那花有点像城里卖的冰糖葫芦。张驰摘下一朵花茎含在嘴里说，“可甜了。”妈妈打工回来，就会给他买棒棒糖。

       张驰对山里植物比较熟悉，采摘了一把金银花，他说这种花能败火，可以给病重爸爸泡水喝。

       沿途路过几户农家，张驰挨家挨户指着说：“灿灿她爸死了、乐乐他爸快不行了、琳琳她妈疯了、莉莉她爸就埋在这里、地里干活的老爷爷三个儿子死了一个，还有两个也快不行了……”

       张驰的家在秦岭深山的陕西省镇安县米粮镇江西村。村子很偏僻，靠着卫星导航才找到了这里，不然，确实要下一番功夫。村里现有256户人家，1007口人，4个村民小组。

       由于山大沟深，这里的农民文化程度低，又缺少技能，生活极其贫困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，附近几个村子的青壮年纷纷跑到河南三门峡金矿打工，日夜奋战在弥漫的粉尘之中。

       几年后，尘肺病集中爆发，导致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，村民们才醒悟了过来，但为时已晚。有80多个村民得了尘肺病，已经死了20多个，其中一组最严重，几乎每家都有。

       5月19日，8岁的李艳阳哭得哇哇叫，她说妈妈打她了，都怪她不想念书，学习不好。“其他小朋友的爸妈都陪娃念书，放学后可以在一起。而我跟着一个老奶奶，夜里特别想爸妈。”

       阳阳上一年级，还有个一岁大的小弟弟。阳阳母亲今年23岁，觉得很对不起女儿。她说自己是个急性子，你看这个家都快要塌了，家里男人才30出头，什么农活都干不了，还要人照顾。丈夫的大哥死了好几年，二哥也快不行了，两个老人跟我们一起过，家里还有七八亩耕地。我哪能抽出身去陪娃念书，只好把娃托给村里的大妈照看，每年给人家1500多块钱。

       江西村没有学校，娃们要去邻村西沟中心小学念书。学校从一到六年级，有117名学生。三年级以下的学生每天要家长接送。一组距离最远，有20多个家长在附近租房陪读，每月房租70块钱左右，周末才能回家。

       傅琳琳今年7岁，上小学一年级，她们家住在高山上，距离学校最远，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。琳琳一岁时父亲得尘肺病去世了，母亲也疯了。

       虽然母亲念过初中，但她现在的智力无法辅导女儿作业。每天就坐在漆黑的屋里陪伴着女儿，一双呆滞的眼神望着女儿，没有一句话。

       琳琳养了一只可爱的小猫，整天围着她转。但从早到晚，这间屋子却听不到琳琳说上几句话，别人问她，不是点头、就是摇头。

       琳琳外公今年68岁，是家里的主要劳力，白天黑夜忙着十几亩农田。老人说，孙女太小，娃她妈在学校附近租房，晚上母女俩住在一起，我就担心娃她妈犯病，伤害到孙女。在家我还可以看着吃药，去学校就没人管了，孙女哪知道她妈得了啥病？

       村里娃念到初中就要去几十里外的镇上，高中就要去百公里的县上，为了节省路费，许多娃只有放寒暑假才回山里。村里尘肺家庭小点的娃没一个去过省城。有的娃就是梦想进城看一眼在努力拼搏。

       有些娃特别热爱学习，骨子里有股蛮劲，长大后一定要改变现状。娃们知道家境贫困，父亲三天两头打针吃药，母亲在外打工，家里还有耕地，每花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。条件好点的家庭，爸妈会买个棒棒糖什么的，还要平衡好，不然，娃们之间难免会斗嘴。

       有的娃压根就不想去念书，爱贪玩，哪知道什么学习，家长说，我们这些做父母的病的病、打工的打工，爷爷奶奶又没文化，谁去教娃？整天愁着吃饭、省钱、还账，哪有心思去管娃念书？

       娃们性格差异很大，像张驰这样的娃，你要他去上刀山、下火海都不怕，悬崖峭壁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。村民说，这个娃长大后可以去当侦察兵。

       周末，娃们聚在一起可开心了，一个破旧的轮胎在农家小院踢来踢去，比赛虽然没奖品，但拼抢的十分激烈。此刻，才看到娃们的笑脸。

       有的娃却不愿和小伙伴玩耍，喜欢独来独往。父母说娃知道家里穷，在外抬不起头。尤其是那些父亲去世的娃们在一起打闹，难免骂上几句，哪个心里受的了？

       村里的娃并不了解尘肺是个啥病？就知道爸爸看病花了家里很多的钱。村里有80多个尘肺病父亲，他们身后就有160多个娃，这些娃将很快失去父爱，面临着巨大的悲痛。